時間過得比衛澄想象得快。

來之前，衛澄對和敬原的共處十分忐忑，朝思暮想的暗戀對象就在伸手就能夠得著的地方，萬一他把持不住怎麽辦？哦這也不大可能，畢竟他慫，可聞著敬原的氣息、充耳是他的聲音、滿眼是他的身形，想想就夠受得了。

好在他倆都是一工作起來廢寢忘食的類型，衛澄跟著舞蹈老師突擊訓練的時候，敬原就在隔壁，向把自己的歌做到十全十美的目標沖刺。大概練了兩天，衛澄才開始跟敬原合。

這套別墅挺大，又方便，尊龍滬市分部的工作人員成天來了又去，衛澄賊心淡了，賊膽那東西更是沒得。

人多眼雜，橘日天便成日睡大覺，或者去屋外的樹上掛著，美其名曰“修行”，但據敬原觀察，它只是定時定點在蹲守附近某宅飼養的一只布偶甜心。

“不是去年就送去一刀兩斷了麽，”敬原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，“看不出啊小橘……開智第二春，嘖嘖嘖。”

他知道衛澄緊張，常拿貓來打趣。所剩無多的供排練的日子，便也消失在嬉笑怒罵中，彈指一揮間。

關於給敬原幫唱的事，衛澄報備了袁姐，本以為會被噴得狗血淋頭，誰知袁姐一口就答應了，還叫他好好表現。衛澄又問接下來的行程，袁姐閃爍其詞的，只說等公司安排。

平日可是恨不得365天讓他連軸轉哎……怎麽感覺有陰謀？？？= =

衛澄覺得有些奇怪，但因為首秀迫在眉睫，轉頭就忘了。

他在跳舞方面很久沒受專業訓練，開頭還真有點撐不住，好在習慣得很快，越往後越如魚得水。拉筋的時候，敬原從外頭進來，當著老師的面問他：“喝奶茶不？”

他上身只穿了工字背心，儼然剛從健身房出來，汗水在肌肉上亮涔涔滾動著，五官深邃，平常質地比較硬的頭發服帖地蓋住半截眉毛，身上蓬勃的草木氣息讓衛澄心馳神往。

衛澄苦著臉，“不了……喝完又白練了。”

“喝吧，”敬原半蹲下來，把吸管插好遞給他，“別那麽繃著，嗯？”

衛澄接了，說：“你不怕搞砸嗎？”

“怕什麽！”敬原笑起來，看著他，“說好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呢。”

衛澄咬著吸管，“可是我擔心……”他都快記不得自己上一次正兒八經做舞臺的樣子了。

敬原定定望著他，衛澄有些發慌，正要站起來，敬原用一種無比溫柔的力度撩起他汗濕的劉海，溫暖的手掌涉過發際線，停在他的發頂，拍了拍。那種觸覺仿佛棲鳥歸巢，生動而繾綣。

“我相信你。”敬原堅定不移道。

舞蹈老師笑吟吟地望著他們，敬原伸出手，“起來合一遍？”

……

Music store現場。

盡管事先彩排過多次，正式開始後，衛澄還是收緊身體，僵了一大半。

導播在叫了，打著手勢讓他們上臺，敬原搭著他的肩膀，將他往前推了推，“小心臺階。”

他握著拳頭，敬原將臉別過來，嘴唇動了動。然而衛澄只能看見一張一合，“什麽？”

對方安撫地笑了笑。

主持人已經報出敬原的名字，繞臺陳設的焰筒齊齊噴出，火樹銀花後，緊接便是臺下粉絲山崩海嘯一般的尖叫。

敬原在黑暗中捏了捏衛澄的掌心，他的指腹暖和而幹燥，常年練習積出的薄繭沾去幾顆汗珠。

像是懸在雲霄飛車上，下一秒卻履平地，衛澄忽然便毫無懼意了。

然而不及他說些什麽，自動門朝外敞開，光芒揮灑，像是星河的潮水拍打著滔天浪花，沒過他們全身。敬原看了他一眼，去自己的地方就位。

他眼裏說的是，相信自己。強過其餘千言萬語。

衛澄站到一塊布後。這塊布的材料和天幕類似，但要輕薄很多，輕薄得簡直像一層紗，能夠將他的形影清楚地呈現在眾人面前。

他是每個動作具體而微又不知名姓的，主人公的“心上某”。

燈重新熄滅。

敬原大馬金刀地坐臥在沙發上，一只手臂撐著沙發脊，調整了下耳返位置。一切準備就緒。他望向臺下，入目皆是他的燈牌，似乎感覺到他在朝下邊看，其中一塊飛速轉了個面，繼續瘋狂地揮動起來，碩大的“圓橙is rio”。

敬原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。前奏響起，燈火投來，他閉了閉眸，再睜時眼神突變，像是從一場綺夢中蘇醒，眼底餘幾分闌珊的色彩。

數名伴舞齊動，是俗世間的歡樂男女，為名而來，或因利覆往。

萬般卻皆不入他眼。敬原利眸微闔，方才的寥興再度燃燒，端起手持麥唱出第一句。

腳下，是衛澄久違的舞臺。

他以為自己會陌生，會緊張，會如哪個夢中預見的那樣動彈不能，一聲不吭就搞砸了敬原的首秀。但奇怪地，那種熱烈又執著的熟悉感安撫了他的情緒，將擔憂轉化為興奮。他看見自己指尖的抖動，卻是大力摁下的琴鍵，榨出靈魂的高音。

敬原幾乎是頃刻就將他拽入整首歌中。

底下又是一陣高亢的尖叫，但衛澄聽不見。

他整個人，整顆心，都在對方身上。

《情述》本啟用的是女伴舞，有許多展現身體曲線的動作，在編舞老師的幫助下對這部分進行過小幅修改，完整保留下來的經由衛澄演繹也是格外特別的味道。

用來表現那種**暗湧又蓄勢待發的互動再適合不過。

從衛澄的角度去看敬原，同樣也只有一個藍黑色的剪影。旋轉。敬原的指尖都仿佛凝結著帶點的愛意。他卻步後退。他窮追向前。手掌貼合。舞。舞。舞。敬原口中訴出的詞似有濃情蜜意，又像劍，周旋中早已刺穿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。

轉身，對峙。

他擡起手，想要描摹對方的輪廓線。

敬原扯松了領帶，接著，兩人一前一後，合力撕開了中間那層布！

現在的亮度足夠讓旁人看清他的臉了。

底下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，爾後是排山倒海的尖叫。

歌曲還在進行時。

兩人未直接照面時，是若即若離，在情場之中心弦已亂，而因為種種顧忌又有所保留。步調一致地撕破了阻攔之後，是千言萬語，欲說還休。

所有的喧囂一並遠去，他們眼中只有彼此。

敬原腰細腿長，黑衣白靴，挺拔利落間自有一股烈酒般濃郁的侵略意味，他染了燦金的頭發，眉眼張揚，動作很到位也充滿力量感，牽起衛澄的手搭到自己肩膀時，卻又帶上不動聲色的溫柔；

舞臺上異彩大放的衛澄，則是另一種味道的、在皮在骨的美，在這段合舞中雖然跳的女步卻絲毫不染娘氣，就如他的直拍粉們曾經說的那樣，與平常的他判若兩人，但眉目宛轉中，又渾然一體。他墨發伏垂，一身白衣，偏戴了夜黑色的腰飾，流蘇在起舞中擺動，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性感氣質；

敬原的part告一段落。

衛澄啟唇，唱若情訴。

絕對百分百地投入，快速而完整地消化一支歌，這就是他的舞臺天賦。

待他唱完接上敬原的低吟，因為聽得天籟而歸寂的尖叫再度疊起，幾乎要掀掉屋頂。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，在兩人靈肉共顫的高演繹度、高完成度的表現中，臺下觀眾無一不被感染。

不少女孩子已經情緒激動地啜泣出聲。更多的人搖動著手燈、手幅、燈牌等一切可以帶動肢體語言表達情意的物件，遠近連成浪花起伏的汪洋。

他們像是兩只曾孤獨的鯨遇見了彼此，漂洋過海，並行入港。

詞曲重覆的第二段落，但情境已截然不同。衛澄仰躺在沙發上，敬原的食指第一節 ，擦過他的眉心，鼻尖，唇珠，堪堪提至半空。他的手麥放下，衛澄的聲音穩穩接住。

主人公和他的心上人最終旗鼓相當，靈犀與共。

起身。共舞。其他伴舞上臺，旋轉在他們周圍。兩人置若罔見。心定彼此。

最後的尾音自敬原唇中吐出，消散在空氣裏。他的指腹摩挲著衛澄的下頜線條，眼裏的情緒把衛澄完全泡了進去，帶著喘的呼吸熏紅了衛澄頸間的皮膚。

兩人對視，衛澄想要掙開，敬原關掉手麥，又摘下他的耳麥，貼耳道：

“一起致謝吧。”

臺下的姑娘們已然泣不成聲，許多女孩子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邊撕心裂肺地喊著兩人的名字，起先是零零散散的，接著如溪匯川。

我回來了，衛澄想。

原來，他是真的，真的，很喜歡舞臺。

喜歡舞臺上的自己，也喜歡和他一起站在舞臺上的敬原。

敬原拉著他的手，往下扯了扯示意著，無需再看對方，不約而同地一鞠躬。

當晚十點三十分，某銷聲匿跡一年有餘的、當年流量最大的圓橙雙人站子滑了蓋，文案配圖便是兩人牽手鞠躬的生圖。而微博正文只有簡單的兩行字：

“他們敬謝昨日朗朗

他們並肩山高水長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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